Rham

【仏英】赞歌

赶着万圣节的末尾（？）发糖啦！

不给糖就捣蛋耶耶耶！

我没睡万圣节就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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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仏英】赞歌

习惯难以养成，所以在被打破时很容易发现，那个每天过来只点一杯美式咖啡的客人今天却多要了份三明治，弗朗西斯觉得奇怪特意亲自去送了那份餐，看到一个面色阴沉的浓眉男人，和乐扣乐扣里半块发黑的烤饼。

咖啡厅老板好心地问怎么了，只得到一句低声的，没钱了呗。

金融危机这个词他们都不陌生，房地产泡沫，幻想破灭，股市高开低走，亚瑟握着的几支股票跌得亲妈都不认得，他还不起客户那笔债，工作想继续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他坚持着最后的几根傲骨还在公司角落里勤奋，可是钱，钱，钱，小小一个证券公司将近破产，他再不离开这一行也只能在巨大的金融风潮中随波逐流。

没钱生活也得继续，以前的午餐可以有红茶，现在只能去写字楼里咖啡厅要上一杯廉价的美式，配上自己烤的时好时坏的司康饼，一餐凑合着解决。困难的日子勒紧裤腰带也要撑面子过，他只在咖啡厅最里的角落坐着，手里拿一块平板，看看股市又看看文学，等到咖啡送上桌再悄摸着拿出自己的饼，然而昨晚的饼烤的实在难以下咽，嚼炭的滋味让亚瑟决定今天奢侈次，多要个三明治。

可弗朗西斯问他怎么了，他以为自己这些细微的习惯没人能发现，他只是个在角落里喝咖啡的客人，虽然常来，怎能比上那些每次来点着花式咖啡搭配蛋糕甜品的少爷小姐，他们可以翘掉半天的班，来咖啡厅与面容姣好的老板攀谈一整个下午，他们不用在意这次的金融风暴，在端起卡布奇诺前能有拍张照片加个滤镜发去INS的时间，亚瑟只是个穷酸客人，只会喝美式咖啡的穷酸客人，他不应该被注意，他甚至像个没皮没脸走进店面伸手乞讨的废人，只不过他不是讨钱，他来这里讨尊严。

可弗朗西斯问他怎么了。

亚瑟强加起来的壁垒崩溃一角，他想大哭倾诉自己的痛苦，最后却是低头闷声一句，没钱了呗。

弗朗西斯被这句没头没脑的回答弄得奇怪，他只觉得面前这个粗眉毛的家伙是个有趣的人，在听到回答前他有看到这个人脸上迟疑几秒的痛苦表情，一个被生活所迫的人，又心高气傲，不愿低头，最后却低声吐出一句对现实的妥协。

亚瑟再来这家咖啡厅的时候，还没说出一份美式弗朗西斯就给他递过去一小杯单品咖啡，骨瓷杯里盈着半满苦水，坚果的香气混合油脂的甜腻灌入鼻腔。刚冲好的曼特宁，他说，多了半杯，你尝尝？杯子已经递到面前，雾气钻进亚瑟的鼻孔勾着他伸出手接过这杯咖啡，无法拒绝，他只好说，谢谢，接过杯子，像喝普通咖啡一样一口灌下去大半。

弗朗西斯看他这样暴殄天物制止了他第二口把咖啡全部喝完的愚蠢做法，端起自己的杯子告诉对方，品咖啡要小口，入口苦涩，很快便有香气充盈在口腔里，要闭紧嘴，让香气通过喉头冲至鼻腔，咖啡在制豆过程中经过不同的发酵会散出不同气味，比如这杯曼特宁，它的味道是醇厚的，坚果香气溺在油脂的厚重感里，这味道会在你喉咙打结，久久不散，等你习惯了厚重他却会送你一份甘甜的礼物，死结松开，绳结里的糖果是他的爱人，是位艳丽娇人，她卷发红唇又把你拉进曼特宁的温柔乡。

亚瑟听着他的介绍，双手握紧骨瓷杯捏得关节发白，他便试着小口喝掉剩下的咖啡，抬头对老板咧出一个微笑。

弗朗西斯像是得到了极大的认同，往分享壶里倒入温开水，晃了晃又给亚瑟满上一杯清亮的淡黄色饮品：这是壶底，平时喝没什么味道，喝完咖啡再尝一小杯会有甜味，试试？

亚瑟喝完那杯水，点点头，甜的。

我，咖啡厅老板帮他收起喝完咖啡的小杯子，弗朗西斯，这儿的老板，很高兴认识你。

亚瑟。

亚蒂，弗朗西斯眯眯眼，送来一份华夫饼和冰水，认识你是我莫大的荣幸。

亚瑟看他送过来的那些食物第一反应是摸向钱包，他上次点了个最便宜的三明治已经让接下来两天生活拮据了，这个挤满奶油的小蛋糕不知会花费他多少钱。

我请你的，弗朗西斯说。

如果是我上次说的一些话让你有了这些举动……我感到抱歉。亚瑟窘迫地鼻尖冒汗，他想逃离这里，在公司的压力让他够大，这儿还要吃一个老板的人情礼，他不喜欢这样，他是个对自己严苛精明的人，涌泉相报锱铢必较。

你上次说了什么？弗朗西斯却像是全然忘记了这一切，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一起喝咖啡，就像这样。

谢谢。亚瑟致谢，和他一起吃完了那份甜点，接下来一周都没出现在这个咖啡厅。

亚瑟再出现在这个咖啡厅是弗朗西斯预料之中的，他看起来比上周更疲倦，还要了一杯美式咖啡，坐在角落的位置里，拿出烤的发黑的司康饼。弗朗西斯送来咖啡直接坐在这个男人对面，亚瑟也不回避他玩味的视线，接过咖啡直接灌下一大口，就着嘴里残存的汁液吞下去一块司康。

怎么了？弗朗西斯又问，他换了个骨瓷杯捧在手里，你看起来并不好。

亚瑟本来不想回答他，但抬头对上弗朗西斯的眼神还是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公司濒临破产，客户的损失他要承担部分，努力工作换不来半分收益，钱，说白了都是钱，万恶的资本主义，肮脏的金钱。可是，他话锋一转，端起手中的瓷杯，我要是没有钱，怎么来这些地方娱乐人生？他有些凄惨地笑，以前是享受生活，工作之余泡杯红茶，看看新闻聊着人生，现在来这喝一杯咖啡倒像是在逃避生活。他又捏紧杯子，弗朗西斯注意到他的手比上一周见到时更干枯了些。

尝尝我这杯？耶加雪菲，有股森林香味，苦之后有蜜般香甜。

亚瑟接过杯子啜饮小口，咂吧嘴再将杯子还给弗朗西斯。

是的，很香。

这杯咖啡不是刚冲出来的，香气有些散了，你要是明天还来我可以再冲一次，刚出杯的咖啡那股香味所有人都无法抗拒。

谢谢，这福气我可能消受不起，毕竟我也只是个穷酸职员。亚瑟笑，又啃了口司康饼，灌一口咖啡。

你不一样，我能尝尝这个……面包？你做的吗？

亚瑟的表情又紧张起来，弗朗西斯觉得这个人的脸好玩极了，他一张严肃的脸总是带着倦容，又喜欢强打精神，装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却又在不停寻着妥协的法子，刚刚他问能不能吃他的面包，表情却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很快又恢复平静，皱着眉举起一块。

很难吃的。

没关系。弗朗西斯笑着咬一口，也忍不住皱眉，哈哈你没在骗我，真的很难吃。

我……不怎么下厨。

你不适合，看着就不适合。

谢谢。弗朗把那吃了一半的司康饼放下，亚瑟却拿起来又吃掉了。不过对我来说能咽下去就不错，比起这个难吃的小饼，那些油腻的快餐我更不喜欢。

明天再来我这吧？能愿意听我说咖啡的人不多，大多客人只喜欢喝些甜到发腻的花式咖啡，而像你能陪我喝清咖的更没有。

过奖，弗朗西斯，你知道我只是没钱喝那些。

我请你啊。弗朗一双眼睛闪闪的，我还做了很多甜点，卖不完。

后来亚瑟也只是是时不时来一次，他一来弗朗西斯便把他缠住，冲咖啡给他喝，手冲、法压、虹吸，不同的咖啡冲泡方法也全部演示个遍，他喋喋不休地告诉亚瑟乞力马扎罗和哥伦比亚在口感上的细微差别，九十五度热水和八十五度冲泡同一款咖啡有什么不同，咖啡要在多久内喝完，等到温度下降会出现什么样的酸味。每次他说这些亚瑟就静静听着，弗朗西斯说十句他应一句，再加偶尔的一句夸赞，那个小店老板脸上就会溢出幸福笑容，亚瑟挺喜欢这样。

一个啰嗦的同伴，更容易让自己打开心扉，亚瑟告诉他自己并不喜欢金融业，他偏爱文字，可是，你知道，为了生活，他还是选了数学系，学了金融。这次能不能撑过去，会不会转行，他都不知道。

弗朗西斯笑着说，follow yourheart，实在不行来我这打工。

亚瑟又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可你都没钱了，亚蒂。

对啊，对啊。

有次亚瑟下班弗朗西斯在电梯口把他拦住，神神秘秘地拽他来了店里，调暗灯光，煮上一杯爱尔兰咖啡。

在威士忌跳跃的火光里，弗朗西斯吻了他。

再看到亚瑟又是十来天，那天晚上亚瑟被吻过逃也似地跑开了，再见的时候亚瑟的眼神有些飘忽，左瞧右瞅不知道视线该停在哪里，最终还是盯着自己发白的骨节，说出一句对不起。他又瘦削了些，弗朗西斯想，这个人瘦弱反而有别样的美，像荒野上一朵坚毅蔷薇，但是他该更胖点！

他有些心疼地握住亚瑟的手，说你快把工作辞了吧，钱还能赚，你要是就这么倒了不值得。

亚瑟摇头，说死才能解决一切，弗朗西斯说这时候你还开什么玩笑。

亚瑟沉默了，他低垂头，没有理会弗朗西斯递过来的热牛奶，抿着唇，从牙缝里憋出一句，我骗了你。

弗朗哑然，你有什么好骗我的？亚蒂，我的好亚蒂。

亚瑟却从包里掏出来乐扣乐扣的盒子，拿出来司康饼又啃了一口，这次的饼看起来没那么焦黑，却也能一眼看明并不好吃。

这个真的很难吃？亚瑟问。

对啊。

我吃不出。亚瑟笑。

我，没有味觉，突然没有的，他眼神暗了些，你跟我说的那些咖啡滋味我都尝不出，只能喝到丁点苦味，我不停用最普通的美式咖啡麻痹自己，你告诉我那些……对我那么好……却不值得。

压力太可怕了，弗朗西斯，我整夜整夜睡不好，不是因为咖啡，是因为钱。

我害怕，弗朗西斯，你吻我，我怕。

对不起弗朗西斯，我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怕。

我骗了你，对不起。

弗朗西斯听着，站起身，转身去了吧台，亚瑟还坐在角落的位置上低垂着头。

不多时弗朗又踱步过来，递给亚瑟一个骨瓷杯，里面汪着苦水，亚瑟看向弗朗西斯说我不想喝，反正都是苦味。

弗朗西斯只把杯子递到他面前，你喝。

亚瑟接过喝了一口，跟往常咖啡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不上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咖啡比那些清水还加上了更多苦涩味，他摇摇头把咖啡杯放在桌上，喝不出。

喝完吧，弗朗西斯说，这杯是给你的。

强人所难，亚瑟哑然。

她叫赞歌，弗朗举起杯子自己也喝了一口，闭起眼享受嘴里的甘醇，咖啡入口都苦涩，香气甜味又藏在酸味之后，而这一款不同，她的酸混杂着果香，清新甜蜜，闭上眼甚至会觉得自己不在喝咖啡，更像在喝一款果汁。

但它终究是一杯咖啡，说的再多果味也不过骗骗自己，入口的苦涩抵挡不住，就像你，突然出现在这里，找我点了份三明治。

你总带着戾气，活得痛苦，却又要高傲，你——

别说了弗朗西斯，亚瑟接过杯子，仰头灌下，我辞职了。

今天再来找你一次，明天就离开这了，还是有点舍不得的，过来向你致歉。

他很快喝完咖啡，又说对不起弗朗西斯，在你这蹭了这么久吃喝，这份人情我一定会还，他还说我挺喜欢你，但是对不起你。

弗朗西斯没说话，只是给他又满上一杯壶底。

这是为你谱的赞歌，亚蒂。

亚瑟看着那杯明亮亮的水，仰头喝下去想着从此再也不见，却喝出一丝甜味，积压良久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奔出来。

Fin.